如果上天将一份超常的能力赐予你,你会怎么想怎么做?平庸如我们,总觉得天赋是一份难得的礼物,并不真的知道拥有这样一份超能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以及与这份能力相伴相随的责任和意义。有的时候或许天赋也是包袱,拥有超凡天赋的人,没有平凡过一生的资格。《天才少女》描写了一个数学奇才的成长经历,从对天才的教育立场角度,给我们提供了不同维度的思考。
米格是个小女孩,应该跟其他幼稚园的孩子一样,正常上小学一年级,从一加一开始掰手指。可问题是她已经有能力解答大学数学专业的难题,能看懂她的老师都没见过的数学定律。她的外婆因此要让她按照她为其安排的道路快马加鞭,去完成外婆所谓的使命;而她的舅舅则遵循她妈妈的遗命,刻意让一个天才少女韬光养晦地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以为收敛锋芒垂下脖颈的天鹅可以过上鸭子的幸福生活。
米格的妈妈曾是凤毛麟角的罕见数学天才,因其出类拔萃的数学能力曾被业内寄予厚望,米格的外婆因为自己的求学之路无奈中断,而将满腔希望寄托在了女儿身上。她倾尽全力培养天纵英才的女儿,以近乎霸道的方式把米格的妈妈推到了数学领域的巅峰,甚至不惜为此扼杀女儿的爱情,却终于将女儿逼入了绝境。传承母亲优异基因的米格同样酷爱数学,小小年龄就表现出寥若星辰的聪慧,舅舅却不希望她成为那个耀眼的人中龙凤,背负压力步其母后尘。
故事中的外婆看上去亲情淡漠,一心只执着于自己未竟的心愿,忽视了女儿的需求,舅舅看上去则大爱无言,深沉厚重,但其实两者从根本上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有着一脉相承的自以为是,包括米格死去的母亲。米格的妈妈亲历那样一段貌似辉煌却如身陷囹圄的生命,在摘取数学王冠上明珠的同时,也耗尽了所有的希望。以己度人,她不愿女儿再次踏入同一条荆棘密布的危途,她只愿她的孩子拥有一段与她完全迥异的快乐旅程,所以她通过哥哥安排了女儿的人生。她以为那是她留给女儿最后的祝福,但却疏忽了一点,女儿的人生应该由谁来做主?
当可以一眼看穿数学教授设置的陷阱的米格非要与一帮同龄儿童坐在教室里学习十以内加减法的时候,个中苦恼酸涩想必当年才华盖世的妈妈也曾体会过。鹤立鸡群,鹤的骄傲非但不会被仰视,更可能被嘲弄,挣扎的是鹤不能孤独地飞向自由,而必须仰望天空,被迫放弃志向,孤立地与鸡同笼。无人可以语冰的夏虫内心会是怎样的一份无奈和绝望呢?舅舅放弃波士顿大学哲学教授的身份,做一名修理工,如《心灵捕手》中的威尔每天去拖地,在一个与他们的智慧相比堪称低维度的空间里,每天挥霍着自己天赐的惊人才华,从社会的角度来讲,是一种严重的浪费,从他们内心而言,就会真的安详喜悦吗?
看来不管是中国家长还是外国家长,都有同样的问题,总觉得自己比孩子高明得多,有能力指点孩子迷津。很多时候这是真的,成人毕竟阅历丰富,看问题更立体全面,思考更理性深远,但每个人都值得拥有一份自由选择的权利,也都必须经历他自己的成长,学会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当外婆与舅舅对薄公堂,各自陈述着对孩子怎样更好的理由,那个主角却没有资格在法庭之上为自己发声。我觉得,除非是犯罪、自我伤害等极端情况,为家长的我们都只有义务给出我们的建议和提醒,剩下的选择还是尽量要交还给孩子自己,那是我们所能给予的最大尊重,是我们最慈爱的谦卑。
电影中的米格最后做出了她自己的平衡,白天到她热爱的数学殿堂里狼吞虎咽发奋苦读,放学后则回到同龄伙伴中间,体验欢乐的童年游戏,恰如我辈少时所倡导的严肃活泼兼而有之。她沐浴在舅舅如父如母的钟爱之下,又沉浸于数学如梦如幻的美丽之中,活得投入,活得自在,活得天真。外婆和舅舅都用自己的方式爱着这个孩子,但那难免都沾染了几缕个人的情怀,而米格最终选择了第三条路,不暴殄天物,糟践天赋的才华,也不拔苗助长,与社会绝缘,她宣告了许我一切如是,不管未来是好是坏,那样的当下,就是她最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