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影的过程是矛盾的,因为影的呈现形式是受制在一个个有舞台效果的场景中的,而故事的主题却是有家国情怀,阴谋斗争的。我觉得这部电影算是回到了张艺谋最擅长的叙事结构中,就是通过不多的人物制造一个复杂的困境反映一个群体的特质,影里是受制于权力漩涡的人,醉心的或是被迫的。就好像大红灯笼高高挂里颂莲被迫嫁到陈宅,影里也有个不能自主命运的主角,张艺谋似乎特别着迷于那些不幸被卷入斗争的人,而影似乎也横跨了二十年的时光同大红灯笼高高挂产生了在画面或是人物命运方面的奇妙呼应。
影有小的地方,小在它对比于张艺谋其他武侠作品的视角,虽有沛国宫殿与荆州山水远观,但均是所占篇幅有限,影里有的是充满意向的舞台,无论是子虞自困的斗室,还是战斗所用的阴阳的圆台,还是用来明争的宫殿都如舞台剧般为观众呈现场景,似乎也暗示观众将注意集中在故事上。除了舞台般的场景之外,影里还有从两边不断向中间挤压的空间画面,比如有个子虞望向天空的场景,从两条黑暗的沟壑中打下一道被石壁棱角拆解的极为斑驳的光线,以及鏡州前往迎战时,战船经过的那条两旁有险峻悬崖的河道,亦或是伞兵滑过的鏡州的街道,主角的活动空间皆被黑暗的实体挤压,张艺谋似乎在用这种被挤压的空间,来强调登场人物命运和道路的险峻与狭窄。色彩的抽离除了水墨本身外,也将影片的场景更加抽象化,所谓影片的画面意向,除了抽离色彩外,也用模糊的手法展现中国古代文人所追求的重于意境的效果。如影片里的山水朦胧在烟雾里,永不停歇的雨水,宫殿里的书法幕布也将一切掩映在虚虚实实中。意境传达与色彩的抽离都是为了让观众产生余意不尽的联想,因而画面虽是非黑即白,但通过这种联想的手法进而丰富影片的画面层次,这种手法个人认为可能不同于黑白电影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模糊。追求形神兼备,而疏于细节,点缀性的加以色彩渲染,贯通于古代园林的建设和绘画中,这也是我觉得迄今为止画面还原中国所谓意境二字的最高水准。
谈到人物,我觉得影的塑造还是比较成功的,也就是我觉得影的大的一面,或者说是复杂的一面。人物不是平白交代,虽然武侠电影大多渲染江湖道义,但是所谓的义有很大一部分是源于小说作家对于义的本身的升华,甚至是神话。纵然再讲道义一旦被政治裹挟很难不被曲解,所谓的杀身成仁也很可能被当成莽夫的行径。所以,个人认为杨过和小龙女十八年后再相会虽然非常凄美好看,但却过于戏剧,娱乐大众还是不错的。影里镜州虽然极不情愿与子虞训练,但还是把满口仁义挂在嘴边只为偷生,符合实际境遇,更何况他还与小艾日久生情。但是作为一个被压抑许久的人他又是不甘的,所以结局也在情理之中。主公虽开始是耽于女色显得昏庸无能,但同样有机关算尽,他要一个坐的安稳的王座,子虞的功高盖主恰恰让他如坐针毡。子虞恐怕最为复杂,他有收复国土的雄心壮志,他又有视人命如草芥,迫害境州的残忍,斩杀主公取而代之的奸诈。人物的复杂性在叙述中不断被强调,随局势而动。前半段虽然波澜不惊,但是湖面下却暗流汹涌,所有棋子都各就其位,等待战斗的打响。很显然,影的战斗场景并不是非常宏大,但是却极为精致好看。宏大的是他构建的这个权力的局,凡是醉心于权力的都不得好下场,而不能自主的却奇迹般地走出一条敞道,张艺谋似乎也为小人物寻获了一条有别于颂莲压抑结局的路,一条让人能走出影院不那么郁闷的路,不论你从结局小艾惊恐的眼神里看到什么,你也许会带着一丝希望看着电影闭幕。
对比他之前的武侠作品,影应该是最好的。张艺谋从英雄开始一直在试图表达具有他私人理解的中国文化,并一直在找寻一种中国文化中独有的,而他国文化中没有的普世的东西,准确的讲应该是美丽的东西。但是前三次尝试都不能算得上是成功。英雄做的还不错,但是形式打压了本身追求的立意,除了有炫技之嫌外,一些道理说的太过直白,诸如“最懂寡人的竟是寡人的刺客”,其实影片交代的很清楚了,不知是否是商业考量,如果能多些留白,影片会更好。十面埋伏则是走向了另一端,就是有太多的语焉不详,形式主义也更甚。黄金甲则是非常矛盾的产物,将一个近现代故事带入古代,除了故事本身有着雷雨过于戏剧化的故事情节外,对于中国文化的反应理解还不如前两者。说起来,任何导演都在追求他们私人化的理解,为作品打上私人印记,就像灾难艺术家里推崇的烂片房间一样同样有个人精神世界的展示。关键是看你的东西是否能够被一群人理解,或者说是代表了某一个群体。如果能够获得某个群体理解认同,其实已经足够,甚至能称得上是艺术了。但是中国恰恰有一批人醉心于自我风格的展示,不得要领,诸如邪不压正这种非常自嗨蹩脚,为了风格而风格的产物,恰恰暴露了底蕴不足而不能得到哪怕是一片有说服力的评论的赞扬,人物对话充满着西式饶舌的思维,导致每个人的行为乖戾嚣张,这充分暴露了大多数中国导演自我认知和社会理解的偏差。个人认为,电影艺术算得上是“带着脚镣在跳舞”,而急于求成的导演往往拿掉脚镣后已不在舞台中央。影在我看来应该能给某个群体带来一些慰藉,我不是精英高明论者,但是影确实有一些跳脱出一般观众认识的具有私人化的东西,这种东西可能就是所谓的文化修养。
至于演员,我认为有演技的大多发挥不佳,主要是本身设置所限。而主角的表现其实不能算多好,邓超过火,孙俪太冰。算得上是不过不失吧,不予多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