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被少时印度片的歌舞搞倒了胃口,所以一向不怎么待见印度片,若不是因为《嗝嗝老师》的题材特殊,大约我也会再次与一部不错的电影失之交臂。我觉得这是一部中国早就该拍的电影,但看来另一个人口超级大国比我们更关注教育的意义和教育的本质,既然人家捷足先登出品了此片,那不妨将它作为我国年轻家长和老师们的教育片来推广,窃以为这值得作为一项政治任务来完成。我们的家长和老师们,太需要反思一下,对待孩子是怎样的一份发心?!
纳娜老师患有图雷特氏综合症,会不可控地抽动及发出怪声音,这样一个被所有人嘲笑甚至遭父亲嫌弃的女子,却立志要做一名灵魂工程师。她固执地一次次去学校面试,屡败屡战,从不抱怨和放弃,并终于获得一次实践的机会。面对重重阻力和压力,用她的爱和热忱,改变了十四个贫民窟孩子的命运。
并没有多么复杂的剧情,正因其契合社会实际,所以故事走向显得很自然而然,所有的冲突都来得那么顺理成章,不需要编剧的文采斐然,天马行空,我们也能知道下一步可能发生什么。这有别于垃圾编剧的堕落,恰恰透射出一种现实的阴森。
没有坏小孩,只有不够好的老师,这一点,老师们大多缺乏真正的认识。如果只会教乖巧自觉的孩子,那老师这个职业跟卖白菜也差不多,还不如卖白粉的技术含量高。每一种职业都必面临他的压力和挑战,我们择业之初,真的想清楚了吗?如果最初只是为了寒暑假的逍遥和退休后的高薪,而选择了当老师,那对孩子的恶意打击、任意贴标签就是一种不能容忍的罪过。就像做会计统计,就要一辈子面对繁琐无趣的数字,做营销就要时时焦虑市场订单的挖掘一样,老师必然要拥抱每一个不同的孩子。为人师者,不仅要有专业的知识,还要有比父母更深邃宽广的爱,因为父母是无需执业资格、无需培训考核就能激情上岗的,而老师则是接受了长时间的专业培养,才获得那一声崇高的称谓。他们应不断积累和总结与各类不同性格的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学习如何因材施教,顺势利导,让不同的小苗,长成各种大树,结出各色的果子,为这个世界栽下多彩的未来。
亚洲的通行文化中对于孩子学习的立场惊人的一致,以当下中国文化为代表,成绩的排位就是测量一个学生好坏的唯一标杆。学业成绩如果实在搞不上去,那听话不惹事则是必须满足的退而求其次的底线。我想孩子大约有四种,学习好又听话的、学习不好但听话的、学习好但不听话的、学习不好也不听话的,似乎当今很多老师都只有能力教第一种孩子,对第二种孩子便不过勉为其难履行职责罢了,内心难免鄙薄。也就是说,至少一半以上的孩子是他们不擅教育的。但问题是他们很少愧疚于自身能力的不足,却很能理直气壮地指责孩子的不上进和批判家长的管教不严。属下犯错不应该是领导先承担责任吗,学生不爱学习不能明理,不应该是老师先反躬自省吗?如果老师的课上得生动有趣,令学生技痒难耐、大呼过瘾的话,谁会不爱学习呢?一直记得我大学时的高等数学老师,那么枯燥的知识也能让学生听得津津有味,大冬天竟讲到要脱衣服。学期末了,所有学生恨不得联名写信,呼吁为高数老师提工资。《南渡北归》中说陈寅恪大约懂十三种语言文字,上课时旁征博引,谈古论今,纵横捭阖,不仅学生热捧,连教授们都要挤进去聆听,这才是我辈心中高山仰止的教育家。现在太多的老师,既不爱自己的专业领域,更不爱他们的衣食父母,不会殚精竭虑找方法让孩子爱上语数英生化物,自己都缺乏热情,如何感染学生,启迪志趣?
我知道很多老师也很委屈,他们每天跟学生斗智斗勇,感觉自己真的很辛苦,而且觉得自己真是为孩子好。但如果他们不那么自以为是,站在一个平等的高度上,尊重和相信每一个不同的个体,构建一个更立体的评价体系,欣赏孩子的活跃与创意,允许有特色的孩子在非学科类领域里发展自己,我想他们和他们的学生们都可以快乐很多,收获更大。
当然绩效评估的根子在教育主管部门,如果升学率与老师收入永远保持线性关系,这个国家还将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老气横秋的人每每爱说垮掉的一代,实则不然。现在的孩子们比我们见多识广,思维活跃,富有个性,但教育依然沉醉于传统填鸭棍棒模式的话,他们的精神真的要垮掉了。越来越多的孩子厌学退学,产生严重的社会适应不良,乃至放弃生命,还不能让我们警醒吗?在烽火连天的硝烟中都不忍抛下的书本,何以在今天成了谋杀孩子的利刃?
纳娜老师因为自身的特殊经历,对一个老师之于一个学生的重要性有深切的感受,因为被一个人那样温柔的呵护过,所以愿意将她的善意回报给全世界。她最能理解每个人的不同寻常,也最能理解,每一个看上去特别的灵魂内心的挣扎。她并不在意结果,那是一种因果必然,她更想要的是激发每个孩子内在的动力,允许他们以最适合他们的方式,展开自己的生命之翼。再好的老师当然也会有无力的时候,她也会彷徨痛哭,但她却自始至终都赋予她的孩子们一个信念:你们是好学生!你们拥有“why”和“why not”两种选择!
尽管无法用明确的数字来科学实证,但相关的心理实验和观察到的事实都在启发我们,当成人真心相信孩子、真诚祝福孩子时,孩子自然会活出他应该的样子。恶狠狠的鞭笞永远收获不了自律积极的硕果,爱是没有诱惑的深情和不带敌意的坚决,后者比前者难得多。所有对孩子的不满,都带着道德说教的批判,和居高临下的谴责,潜台词都是“你能而不为,你就是故意不学好!”这样的敌意里,饱含的不信任感是让孩子最悲伤的部分,如何指望一朵受伤的花倾情盛放?
教育与其说是知识技能的传授、安身立命的指点,毋宁说是教育者的信仰更好,当教育者相信他的学生都是独一无二的生命个体,那份信仰本身会成为一种最完美的教育,成为学生追逐天命的动力,成为指引学生前行的北极星。